今日，郑瑞安排好了一切，打算埋伏在来俊臣每日的必经之路中伏击。没想到被早一步赶到的郑云堵在了府里。

郑瑞无奈之下只好与躲在一旁围观的吴韦弦做了个手势，示意他计划暂停延后。吴韦弦会意，连忙抽身撤走去通知其他人了。

郑云扫了一眼撒丫子跑远的吴韦弦，又瞅了一眼全副武装的郑瑞，立刻明白了。他忍不住伸腿踹了郑瑞一脚，怒目道：“连剑都拿不稳，还想去杀人，胆够肥啊？！”

郑瑞皱着眉头，挪了挪被踢中的大腿，企图离郑云这个暴力狂远一点。他边挪边耐下心来解释道：“孩儿都计划好了，如果一切顺利，凶手今夜定能伏诛！”

“那你全身而退的把握有几成啊？”郑云没好气的问道。

“五成！”郑瑞如实道。话说来俊臣身边网罗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人，其中自然少不了几位江湖高手，若是没有这些人保护他，那人见人憎、仇家堆成山的来俊臣早已是尸骨无存了。

“五成？！”郑云大怒，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，伸手就给了郑瑞的大脑袋狠狠的一巴掌，训斥道，“就五成把握，还敢去复仇？我看你不是胆肥了，是完全不要命啊！你以为老子将你养大很容易，你就这么报答老子？！”

“我……”郑瑞苦着脸，揉着头，心中腹诽，这老爷子揍人的力道还是这么凶猛！甫一开口想要解释两句就被郑云打断了。

“别说了，这事，我不同意！”郑云斩钉截铁的直接下令道。

若是父亲反对，他可就真没办法擅自行动了。此时，他心中颇为懊恼，若不是自己犹豫不决的拖到今日才行动，怎容那来俊臣活至今日？！

郑瑞不甘心道：“此贼若伏诛，不仅是我元家家仇得报，更是为那些遭此贼屠戮之家复仇，也是为官民百姓声张正义、剔除后患之举！”郑瑞将元家灭门的真相以及前后调查的实情一一告知郑云，并述说了来俊臣此人的所作所为。

闻得这一桩桩一件件，南来北往闯荡了大半辈子的郑云都不禁为之色变。待郑瑞述说完毕，他沉默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开口道：“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，来俊臣此人的确恶贯满盈，罪不可赦！”

“所以此贼不可不诛！”郑瑞目露杀意，浑身绷紧，好似一头随时要露出利爪捕食猎物的豹子。

郑云却摇了摇头。他忽然问道：“你难道不想为你生身父母正名了？”

郑瑞闻言一愣，随即苦笑道：“如何正名？想要洗刷背负了七年的谋逆之罪谈何容易……”

“既然知道洗刷罪名不易，为何还要再让自己背上一个杀官的罪名？”郑云不动声色的反问道。

“难道，我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凶手逍遥法外吗？！”郑瑞咬牙切齿，青筋毕露的手掌紧紧拽着长剑，那剑身透着摄人的寒光。

郑云没有接这句话，转而道：“你是怕自己万一事败连累了王小娘子，所以才对外边的流言不加理会的？”

满脑子复仇与杀意的郑瑞忽闻此言，不禁怔愣了住了，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是。

“你这臭小子，既然知道这事会有牵连，你怎么把老子忘记了，你干这事前不是应该先跟老子断绝父子关系的吗？！”郑云凶巴巴的又给郑瑞的脑袋来了一巴掌。

闻言，郑瑞愧疚的低下了头。他被仇恨蒙蔽了心智，的确是太欠考虑了。

“你跟人家王小娘子这么点大的时候就认识了……”郑云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，继续道，“分别了七年居然还能凑到一起，这真是应了一句‘缘分天定’啊！前一阵子你来信说要去王家提亲，我跟你母亲可高兴坏了，急吼吼的就去置办了好些聘礼，心里还想着能早日抱上孙子呢……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这么扫兴！”

郑云说着话，忍不住又踹了郑瑞一脚。

“我……我，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查到了真凶……”郑瑞那满身的戾气，被郑云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给一点一点的消磨没了，如今他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和无奈，心绪平和了不少。

“这是什么话，若是真凶出现的晚一些，你还打算先娶再休，然后与我断绝父子关系？”郑云两眼一瞪，恶狠狠的道，“信不信我当场就打断你两条腿？！”

见郑云作势又要打人，郑瑞下意识的赶紧抱头。可等了片刻也不见郑云动手，只听他冲着院外大喊一声道：“来人呐，拿几坛子好酒来！”

郑瑞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，话说他小时候练武时，因为底子差根基不稳，常常犯错，没少被郑云揍，只要他一动手，他就忍不住心虚冒冷汗，这是自小留下的阴影啊！

郑云回过头笑着拍了拍郑瑞的肩膀，道：“咱父子俩好久没一起痛痛快快的喝酒啦，趁着你阿娘不在，赶紧过过瘾！”

忠叔亲自带着人送了几坛子酒，还贴心的搬了食案过来，一并布置了几道下酒菜。父子俩就在院子中席地而坐，对酌起来。

连着两三碗酒下肚，郑云连呼痛快，郑瑞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。

“王家小娘子是个不错的孩子，热情率真，样貌家世更是没得挑。她能看上你小子，是你的福气！人家若是碰上这好事，都是巴巴的往上赶，你倒好，还往外推？阿耶这么多年教你的生意经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，好赖货还分不清了？”郑云一边训斥一边八卦道，“你说你，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，对人家小娘子是几个意思啊？”

郑瑞喝得双颊泛红，微微有几分醉态。七年来，最惬意的时光，就是与郑云亦如父子亦如老友一般的唠嗑。他如以前一样与郑云倾吐着自己的心事和想法，“不瞒您说，我当初费心思进国子监，又匆匆忙忙的赶着去考科举，就是想要有一个好出身，一个能配得上她的出身！然后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，白头偕老，一生一世！”

“好，说得好！你小子有我当年的风采！”郑云哈哈大笑，端起酒碗与郑瑞干了一碗。

郑瑞微微一笑，可随即神情郁郁道：“没想到，世事无常，乐极生悲……”

“狗屁！别跟老子扯这些！”郑云果断的截了郑瑞的话，道，“你这叫自作自受！本来顺理成章的一桩婚事……现在好了，你把人家小娘子气病了，那王家人指不定怎么骂你呢！还得连累老子，要陪着你腆着老脸上门说和去！”

“阿耶要陪着我上门说和？”

“你自己上门去，我用脚趾头想，都知道你小子一定会被扫地出门！”

“我……还没想好……”

“有什么可想的，就这么决定了！”郑云豪气干云的将此事定下了，“听阿耶一句话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！你如今前程似景，老子还指望着你封侯拜相，光宗耀祖呢！等到那时候，你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，赢得了陛下的信赖，还不是有大把的机会整死来俊臣那厮？说不得还能为你父母正一正名，让他们风风光光的归葬祖坟。这才算是一个孝子该做的事！”

“再者说，你如今还年轻，那来俊臣都多大年纪了，咱干等着也能耗死他！何况，这来俊臣干得都是伤天害理的事儿，早晚得步周兴的后尘，不得好死。咱们只要瞅准了时机，稍稍的推一把，就能让那来俊臣死无葬身之地，这买卖是不是比你自己拿小命去硬拼来的划算？”

听着郑云语重心长的教导，郑瑞渐渐冷静了下来，若有所思。

“你这孩子向来沉稳，我对你一贯放心。但就是遇上家仇这事，就容易头脑发热，做莽夫之事！”郑云道，“说到底，你还是太年轻了，经历的事情不够多，心太急，又容易冲动。阿耶虽然没当过正经的官，但大抵知道官场里的行事规则……你这般年轻气盛的，不好，这得改！”

两人喝酒说话整整一夜。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，郑云一头栽倒在食案上呼呼大睡起来。

郑瑞望着郑云，仍旧心事重重。

那如梦靥般的仇恨在他心里酝酿发酵了七年之久，已经到了喷薄欲出的时候，这一时间，他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呢？他已经等了七年，若放弃这次筹备已久的暗杀机会，以后还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年……

郑瑞轻轻擦拭着寒光闪闪的长剑，心下却是满满的彷徨无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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